对待批评时的态度,我虽常常反思却时常暴露了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渺小的自我意识。我常常认为我可以接受合理批评,并在尊重事实的前提下去改进,却在真正发生的时候,期盼能让这批评变得稍微“温柔”一些,以照顾好我那弱小的心脏,或者,别把我狭小的胸腔给挤爆了,又或者,我有某种童年阴影之类的。然而,往往心里那股子自哀自怜的劲儿发挥到感受不到快感以后,我才意识到我他妈都为人家长了,我还要玩儿童年阴影么!
我印象中温柔的王朔曾说过“我认为批评不分善意批评和恶意批评的,你一定要善意的批评实际上就等于是不让人批评”。起初我觉得这话不全对,总有存心戳是非的批评,怎能和善意批评不区分开来?王朔被人说成是痞子,我顶多只把那看成是“痞气”,有别于衣冠禽兽般绅士的一种气质,甚至有阵子倒是对他犀利的批评风格所吸引,所以批评起人来常常爽到自己,但没学会人家面对批评时的从容和坦荡。后来,我觉得王朔这话说的其实挺戳心窝的,怎么才算是善意?不让对方感到不舒服就算善意了?那不如直接跪求吧,不过跪求如果有用的话,批评这词儿也就用不着不存在了。
还有另一种稍微能缓解我自责心情的情况是,当我作为旁观者去看到被批评的一方那点小自尊发作而忽略事实的时候,其实我发现我还是站在真理一方的,不偏不倚。很早前和一朋友用了两包烟的功夫聊过类似的话题,我们或多或少都是迂腐教育的后果承担者,我到现在还记得中学有次上课,生物老师讲课时犯了一个认知的错误,当即有学生迫不及待的指出时,老师发脾气:“就你能行!”,然后摔课本走人,学生哄笑着不乏有人说“操”,老师返回教室大骂一通后,踹门离开。学生更正错误犯了什么禁忌?因为她是老师,是长辈,你得给她面子,顾及她的情绪,让她舒舒服服的去听这个批评意见,这就对了,不过老师在讲台上冲着一个她认为“不思己过”的学生发威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如果有天反过来,她自己是否能承受这种不善意的批评?还是那个问题,什么才算是善意的批评?题外话,即便有时我仅作为旁观且平衡者角色去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经常有说不出的羁绊,令我十分十分痛苦,所以我想说的表达,这是个十分难以说清的问题,像上述的事情只需道理就能解释清楚了,可有时,却还要衡量情理上的东西,到底孰轻孰重?
再说回自己,即便我长期自认为有如此正面的认知,可当有时我渺小又比天大的自我意识突然爆发时,同样也会将问题上纲上线到道德、情感和自尊的层面,而罔顾事实。其实像这种情况是没有资格对别人品头论足的,有必要先去反省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我其实分析过很多,
回避问题?不,我得发誓我一直都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无论对错。如果从道理上讲不通的话,我一定会承认我的过失,然后尝试改进或者补救措施。绝不会处心积虑编造一套借口,结果却欲盖弥彰,那是自己抽自己。
自哀自怜的情绪?近代以来,孱弱的中华民族的子民们谁没点儿这情绪啊,觉得就自己最受苦还不被理解尊重,其实当我们用很猥琐的表情和自卑又羡慕的眼光去看着那些来自自由国度的外国人时,我们这点儿自尊早被自己和这个狭隘的大家庭甩得一干二净了,因此我们任何事上都迫切希望先体现存在感,需要通过各种方式从别人那里获得尊严,却从不考虑自己的行为。于是当面对批评时,关注点早已经转移到了事实之外了,那就是如果我有高于你的身份时,便成为一种反击的筹码,如果依然不奏效时,便开始自哀自怜,你为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我有这种可怕的情绪么?特定时候是有的,我简直对这种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情绪讨厌至极了,我坦白尽管我不愿这样,但某些时刻也还是会干这些蠢事儿。
所以,在我还没有很牛气的改掉这些问题之前,我尽量还是把目光从别人那儿先转移到自己身上,先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他要批评我?后来我觉得似乎只有这样去调整思考的方向,才会去把焦点重新转移回到对自己和对事情本身的分析上,而不是把心思用在我是否受到了尊重、理解和包容。
最后,我“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向所有被我强硬要求过“请给我面子”的批评者们道歉,都是太多的宽容把我给惯坏了,总用单方标准去不公平的要求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对个人来说是件蠢事。